[裕观]金蔷薇（二）
众人哗然。有个骑士问道：“是镇长写的告示吗？”
来人摇头：“不是！告示的落款是西莉亚公主！
这个名字一出，酒馆里的混乱气氛顿时更上一层。裕太与观月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心下都明白出了什么事。奥罗国现任国王莫雷德是前任国王的弟弟；二十年前奥罗王室突遭变故，除最小的公主西莉亚下落不明之外，国王、王后及其王子公主们皆于白日横死在王宫之中，死因无法查明，朝中最有权势的亲王莫雷德遂继承了王位。当时前任国王一派的贵族们怀疑此事是莫雷德所为，但找不到证据，且莫雷德即位后对这些贵族依然平常待之，其政务能力也匹配得上君主一职，于是随着时间流逝，不再有人究当年的事件原因，奥罗国的坊间则传闻西莉亚未死，终有一天会回来指出真凶。如今这份告示……“借西莉亚公主之名起事么。不管怎样，今后奥罗的局势恐怕会不那么平静了。”观月推测。
“唔……先去广场亲眼看一看布告吧。”裕太说着走到门口，听到西边的街道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循声望去，看到一队奔马正向这边来。观月也走过来，看到这队人马，顿时向后一步，拉着裕太退回酒馆里面，摸出两枚金币塞给酒馆老板：“劳您开下后门；一会儿骑士团问起，就说没人从后门离开。”
老板收下金币，瞅瞅没人注意，便放他们出后门。两人策马离开。裕太不解：“观月先生与那队人马有过节吗？”
“那是苏伊亚的‘审判’骑士团。他们一定是来查问镇长之事的。团长是一位铁面无私又细致谨慎的人，但这反倒会给我带来麻烦——我除了今天来这个镇上找金蔷薇的线索外，还要赶去参加奥罗的瓦纳萨集市，如果让这个团长细审上几天，我就会误期了。”观月解释。这个小镇属于苏伊亚王国，苏伊亚的大型事务由各个功能各异的骑士团管理。
“原来是这样。集市是什么时候？”裕太问。
“五月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也就是说，二十八天后。我们要花十八到二十三天的时间过沙漠，接着穿过两个小镇和一座城市，才能到达瓦纳萨。时间很紧张。”观月领裕太来到一间长屋前，“我先前已经约了一队同样要去奥罗的商队，现在我们就出发。”
“实在抱歉。但我们不能冒着遇到地狱犬的危险进沙漠，也请公子们避两天吧。”骆驼商队的领队将观月预付的定金还回观月手中。小镇道路上地狱犬的足迹——一串犹如天然火盆、吐出深红火焰的巨犬爪陷——一路向东，正是去沙漠的方向。
“你们这是毁约！”观月试图说服领队，但对方语气坚决。最终观月只得放弃，转身去找别的骆驼商队。裕太提议：“我们不能自己走吗？我们有马，向他们买够水和干粮就行了。”
“马过不了那种沙漠。”观月黑着脸，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商队，得到的回答都和先前那个一样。他气恼万分：自己动身前拟好的周密计划，就这么被打断了。
正当他们进退两难时，有人冲他们打招呼：“两位，需要帮忙吗？”
来人用的是地道的尼锋语。借着昏暗的月光，两人看到对方应该是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尼锋男子，戴着头巾，穿着像是杂耍艺人，手里牵着两匹驮着帐篷的骆驼。“阁下是？”
对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眼罩，迅速戴上，将观月方才的问话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是？”见裕太和观月一时怔住，又将眼罩摘下，以轻快的语气说道：“我叫一氏裕次。你们是在找人结伴过沙漠吗？我和小春正好要到瓦纳萨去演出。”
“是的。如果能结伴，那真是太感谢一氏君了。”观月向裕次道谢。这时另一个同样作艺人打扮、戴眼镜剃光头的人走过来，快速审视了一番裕太和观月：“裕次你要带这两个人一起上路吗？看起来都是不错的男性欸～”
“？小春！你不要花心啊！”裕次连忙拦住他的话头。
“哎呀～裕次真是的～”
是同性恋人吗。嘛，倒也无妨。观月打量面前两人：对方带了四匹驮着帐篷和行李的骆驼，其中一匹还驮了个正熟睡的十来岁少年；听他们的语气，应该确实没存什么坏心思，不过他们的身份嘛……艺人大概是真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依然要进沙漠，恐怕是和自己一样有些其他的打算吧。在旅途中留心一下对方的举动好了，观月思忖。
裕太对此没有多想，只为他们能够按观月先生的预想及时出发而感到宽心。他兴致勃勃地问裕次：“你们是去表演杂耍吗？”
“杂耍也会。但我和小春本职是搞笑艺人！”裕次又将眼罩戴上，和小春一唱一和耍起了搞笑段子。裕太看得津津有味：“你们俩配合好默契。”
“当然！我和小春是非常好的搭档和恋人！”裕次自豪地说。
恋人啊……
裕太年纪尚轻，在之前的年岁里并未谈过真正的恋爱。他想起小时候姐姐由美子给自己讲过的骑士故事，那些故事涉及的恋爱情节不外乎两种：一种是骑士打败恶龙，与救下的女子终成眷属；另一种是骑士恋上自己侍奉的公主，却因身份差距而不得不将自己的爱恋之情藏在心底。不过，裕太在现实中常见到的是第三种情况：领主为忠实的骑士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骑士和心爱的妻子平实地走完一生。
裕太想到这些，转头看向刚雇佣了自己、此刻正用手指卷着头发的年轻子爵，心头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将来的恋爱，会和这三种情况都不一样。他说不上来那会是什么，只是非常期待之后这段即将与观月先生展开的旅程。
“裕太君在想什么呢？”
“……啊，不是，在想接下来进沙漠要做什么准备吗。”裕太回过神来。
“当然要做。你把我们的马和你穿的盔甲都带去给之前我约的那个商队，请他们暂为保管一段时间。”观月吩咐。
“哎？我穿的盔甲是钢制的，质量很好……”
“我知道，所以才让你送去保管。”观月依旧卷着头发，“金属制的盔甲会吸热，人穿钢甲在那种沙漠里行走，会被盔甲烫伤的。而且这种重甲也会加重骆驼的负担。”
***
观月先生说的“那种沙漠”真的和以前见过的不一样啊。
裕太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黄沙。他曾走过尼锋的荒漠戈壁，但和这片沙漠相比，那些荒漠简直像是小型绿洲。沙漠广阔无垠，唯一能用来判断前进方位的只有头上的太阳，以及观月、小春携带的指南针。
小春向裕次说了几句话。裕次喊道：“前面有绿洲，我们休息一下！”
众人行至绿洲处停下。这是一片小湖泊，湖泊周围长了一株椰枣树和三两处灌木。他们昨日连夜赶路，到现在走了四五个小时，太阳已经升起。几个人都觉得有些乏，便去到树荫下歇息喝水。裕太小心翻下骆驼，不惊醒仍在骆驼背上熟睡的少年——裕次和小春说这少年名叫金太郎，他们此次去瓦纳萨的另一个目的是带金太郎去他住在瓦纳萨的亲戚家。他活动了一会臂膀，觉得未穿着盔甲的轻便感有些不太习惯，走去坐到观月身边，一边捧起湖水喝，一边随口闲聊：“那些商队说会遇到地狱犬，但其实地狱犬去的方向根本和去奥罗的不一样。”地狱犬的足迹从进沙漠后就拐向了沙漠深处，而观月告诉裕太，为了安全，他们选择了靠近沙漠边缘行走的路线。
“没错。”观月答了一句。他没像裕太他们那样去喝湖水，只是坐着闭目养神。
“您不喝水吗？”
“贵族不习惯喝湖水的。可能他还想要个瓷杯来盛水。”裕次插进来打趣道。
观月斜了裕次一眼。裕太觉得在沙漠里有额外的水不喝太浪费，开口劝道：“观月先生——”
“麻烦你把我包裹里的骨瓷茶杯拿来吧。”观月说。
还真要用瓷杯喝。
裕太挠头，走去从观月的包裹里找出一个精致的白瓷杯。杯子上烧有金红交错的蔷薇花纹，看起来赏心悦目。他捧了些水将茶杯洗净，再舀水递给观月。
“谢谢。”观月闪动眼睛，对裕太的细致微微感到意外。
观月实际并未在剑术大会上见过裕太。他先前在路途中听说了不二家的次子离家出走的消息，觉得这是个挖人的好机会，便找到对方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裕太比他想的还要好说服，这是个纯朴又忠心的骑士，观月对自己的挖角感到满意。
观月喝完水，将茶杯回递给裕太：“真可惜在沙漠里没法喝茶。”
“您很喜欢喝茶？我不怎么喝茶，觉得苦。”裕太说。他的口味非常偏甜。
“裕太君喜欢甜食吗？我会做蛋糕，到下个城镇后我有空做给你吧。”观月随口收买人心。
“喔！真的吗？”裕太喜出望外。
“嗯？”一旁的小春听出了什么，“两位不是从一开始就认识的吗？”
“……我家要我一个人出去见见世面，我在旅途中结识了裕太君。”观月简略解释。
“有见到金蔷薇的世面吗？”小春的眼镜闪烁了一下。
“没有。您见过吗？”观月眯起眼睛。他知道小春并非等闲之辈：先前小春作出马上就要到绿洲了的判断时，并没有拿地图看，恐怕他是凭众人的行进速度推算出来的。这个人看着花痴，头脑其实相当好。
“我们也没有见过。不过到了瓦纳萨，或许就能见到了～”
这话是很明显的暗示。观月心下了然，对方同样在寻找金蔷薇，怕是和他一样听到某个传言而去瓦纳萨的。今年的瓦纳萨集市上，真的会如传言所说，有人出售金蔷薇的“花瓣”吗？观月又思索起之前镇长一事，如果不是瓦纳萨集市这边自己能从熟识的情报师手中拿到更多情报，他就会留在镇上查信息了。那个镇长为人一向低调，没有仇家，无论是宣布自己有金蔷薇的线索还是只身被杀，都非常令人感到突然。或许待到他们出了沙漠，就会发现奥罗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你们才认识。但你们相处得很自然。”裕次也加入对话。
“我当然要信任自己的骑士。”观月特意抬高说话的音量。这算是真心话，观月觉得裕太的个性令自己感到心安。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猛然听到这句话的裕太顿时来了精神。
观月对裕太点点头，表示期许。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渐渐由于昨夜未睡的困乏，而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他们挨个摇醒了：“起来啦起来啦，不要睡懒觉了！你们看，那边有好大的兔子！还有狗在追！”
“沙漠里哪来的兔子跟狗……”裕太迷糊中睁开眼，看到摇醒他的人是金太郎，少年的一头红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金太郎指指不远处：“你看那边！咦对了，大哥哥你是谁？”
“我叫不二裕太。我们跟你们同路。”裕太一边回答，一边望向金太郎指的方向，瞬间清醒了，“这是……！”
另一边，观月和小春已经准确喊出了“兔子跟狗”的种类：“沙兔和地狱犬！”
